麥積山石窟位于甘肅省天水市，這里的北魏古佛文化遺留下來，并且保持的非常好，作為西北的一個重要的旅游景點，麥積山石窟每年都吸引了大量的游客前來觀賞和旅游。

麥積山之行

一夜行車著實讓人憔悴，次日清晨，我們到達寶雞，早早地起來看這一段的風景，也是整個行程最好看的一段，如同一本枯燥的小說突然插入的幾幅極美的插圖，讓你眼前一亮，青巒疊嶂的山脈集雋秀與挺拔于一身，像個爽朗的山里姑娘，列車從她的青翠的裙袂縫隙間絕塵而過，揚起她明凈的眼眸，美得讓人不舍。

穿過那些山脈鑿洞，再行一段路，便來到了老唐魂牽夢縈的地方，也就是我的故鄉，天水。

環山水庫

在車站告別了同行的那對善良夫妻后，便跳上了去麥積石窟的一趟車子，臉都沒洗，還背著包。車上多是本地人，層次不齊的人群中一眼望去，相同的質樸相似的面容，操一口濃厚的方言，聊一些生活瑣事無關喜或悲，并不像在南方多數時候你聽到的都是關于房子或工作，什么話題都能繞到這連個方面來，讓你覺得淹沒在千篇一律的價值判斷中快要溺斃了，莫名的心累和無趣。看到此刻的鄉土人氣，全是生活本該有的樣子，親切地都讓我有種不想再跑出去漂泊的沖動。

但也僅僅是那一刻的想法，正如老唐所言，旅行者的視覺和現實生活的面目是不經相同的。我當然熟知這里的塵埃、干燥、逼仄以及混亂的交通，和大多數三四線小城市并無異樣，人們常年面朝黃土背朝天地過著泥濘的生活，連做夢的意愿都模糊，灰頭土臉的一生，多數關注的無非是東家長西家短王婆家的豆腐酸這樣的碎事，長久以來如此，也正因如此，才讓迫使我這些年像逃離一樣地想離開這。

經過大約一小時的車程，車停在山腳下，有一段路需徒步，正午的陽光灼熱，天空藍地讓人心碎，我們循著游人的足跡一路賞花識木，有說有笑，兩旁的槐木好像因北方的時差一樣才冒出新芽，有種后知后覺的吞慢。老唐背著手，走在前面，讓我猛然想起曾經父親給我講過的一個關于“捆綁”和“解手”的故事，忍俊不禁。

并肩同行的路上我看到一棵樹問他，他脫口而出說是香椿，起初我有些質疑，不過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，便覺得可能是自己弄錯了，不過，就在下一個路口，一棵較遠的大樹上掛滿一束束的花穗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堵在眼前時，老唐和我都面面相覷，然后他灰溜溜地說好像不是香椿，頓時我就笑失聲了，像抓住一個難得的把柄一樣得意忘形，竊喜他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。

終于到達山底，還沒緩過神，眼睛就被這突如其來的畫面所震撼到，飛石一般拔地而起的險峰，整個斷層的懸崖峭壁被開鑿成百上千的洞窟和佛像，如同蜂房蜇于歲月的軀，至美至傷，恢弘而心生敬畏。從山底這個方向看過去能看到整個東崖，有游客載以全景拍照留念。

我們從入口的西崖攀爬，在那些凌空飛架的棧道上向下望去有著不適應的眩暈，我緊跟老唐身后，走馬觀花，其實并不能深刻體會其歷史背后所呈現的某種動人心魄的文化信仰，千年的傳承，以某種具象的質地投入現今的目光，即使再膚淺的我也會變得鄭重對待。它不會像一些輕描淡寫的be here seen that那樣的馬克一筆，這種歷史真實的厚重是平面抑或語言無法表達的，只有你親身走近與它對視，才能被它的壯麗所折服。

麥積山遠觀

作為中國的四大石窟之一，麥積石窟以其精美的泥塑藝術聞名中外，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早已對它述以精美絕倫的贊譽，誠然對于美的東西，人類的審美都是所見略同，如今游人觀覽記錄，無非是表面的錦上添花罷了，若要考究它若蘊藏的宗教價值、文化研究、建筑藝術等方面，三言兩語定然是不夠的，不過所見即所得，即使管中窺豹，也是非常值得走一遭的。

山體構建是木殿堂式石雕崖閣，洞窟多為佛殿式而無中心柱窟，明顯帶有地方特色。由于久經歲月滄桑和地理環境的影響，這里壁畫大多剝落，但仍保留北朝時期的一些彩繪，壁畫中描繪的城池、殿宇、車騎和衣冠服飾多具有漢文化特色，反映這一時期的生活情景。為保護文物古跡，多數佛龕已被鐵網保護起來了，隔著縫隙亦可叩見一尊尊神情各異佛像，隨朝代的變遷，人們在塑身時也融入了時代的情感，在如今看來活像一個表情生動的集中成列館，豐富而有趣。?

墻壁側佛

隨著蜿蜒曲折的仿木棧道，轉過西崖到東崖的頂部兩側有兩尊雄偉雕塑，面目猙獰卻不丑惡，應該是一種威嚴、正直的守護，而中間的坍塌剩余的崖閣，赫然有一位慈目盤坐的菩薩，前臺散落一些許愿的錢幣，顯得剎靜而悲憫。在轉下的途中，扶欄遠眺，開闊的視野被示意為古軸畫卷中蒼翠，清風臨面，難掩舒朗心境，立面一處浮雕塑像，是北魏晚期的遺作，巍然聳立，局部的泥胚肉身剝落，漏出歲月的骨木，滄桑久遠的氣息引人入勝，暗暗嘆想：在哪個冷兵器時代，人們是如何鑿石運木來修建這樣一座偉大的建筑，應該也有太多的無法言說和墻一起塑進了佛身吧，油然而生的敬仰。

在回來的途中，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，在路邊的一家農舍攤吃了本地的特產，雖在景區，但分量絕對誠懇，佐料清冽，沒有多余的油膩雜醬，吃得歡喜，伴著野菜的淡淡苦澀，這段飯應該是我接下來所有行程吃過的最地道的家鄉味。然而，朋友這時就顯露出他南方本性中無肉不歡的胃口，嫌過于清淡，吃不慣，跟他印象中西北蘸鹽吃肉的習慣相差甚遠，不時跟我抱怨沒吃飽，不過抱怨歸抱怨，入鄉隨俗，吃糠咽菜也得忍著，晚上帶他找了一家漿水面去吃，后果可想而知，這頓晚飯應該成了他西北之行不愿提及的噩夢。

仙人崖的一天

方言中的“礙”是崖的意思，因此“仙人崖在當地人口中一般被稱作“仙人礙”。起初聽著感覺土爆了，后來甚覺透徹直接，一字便把原本限阻，不及的意思表達地精粹準確。

原本就沒有具體的旅行攻略，時間充足，想著一天游覽一個景點即可，便在次日搭乘跟昨天方向一致的專線巴士，因為路程相近，一路大概的風情早在昨日被領略，喪失了新意，帶著昨夜還未做晚的夢顛顛簸簸至山底，而這里我完全沒料到會這么冷，溫度比外面低了很多，還吹著冷風，我抱著胳膊明顯能感覺雞皮疙瘩一陣一陣的激靈。

景區入口處有幾家農舍餐廳，庭院搭建的一個招待游客的亭子開始爬上了薔薇，一片大大的花園，周圍是青山環抱，門前依水而居，絲絲云絮若有若無地掛在湛藍的晴空。

游人不多，不成規模，偶有游客前來吃個便飯，像是做客一般跋山涉水了一段因緣，一切都是淡淡的感覺。

可能是過于宣傳麥積文明的濃重，以至“仙人崖”有種被捎帶的忽略。

其實不然，知情的本地人提及這兩個地方時，對其評價不亞于麥積山的推薦，若論其文化的全面和山林的觀賞，可能“仙人崖”更勝一籌，這里由三崖、五峰、六寺所組成，翠峰高聳于崖頂，寺觀修建于峰頂或飛崖之間，是極具特色的佛、道、儒三家共存的風景勝地。

自然又是一趟人文歷史之旅，剛上山老唐就發現一只爬在巖壁的松鼠，機靈的模樣翹著一條大尾巴，我暗想松鼠不應該都是在樹上的么?帶著不解我們肆意流竄于那一排的半山建筑，多數都是明清的古跡，未經修繕，有些破舊，也有北魏殘存的石窟佛龕，內飾唐代壁畫，發源于麥積山同一時間，遺憾的是多被損毀，遺存甚少。

望著前面似乎行人參拜比較多的一處廟宇跑去一看，是一尊財神廟像，我隨著別人磕頭跪拜，然后心滿意足地離開。?

山上的小廟閣

在接下來的時間里，東崖，西崖，羅漢寺，玉皇峰等景點的疲于奔波，讓我早就疲憊不堪，饕餮一般目不暇接地被一個又一個古老壯麗的遺跡所震撼之后，這里很快讓我審美疲勞，猶如一頓將各色頂級海鮮當成餃子一樣來撐的大餐。

回想起那天的窘迫，真是一分錢都沒帶，連個買水錢都沒，卻又不好意思伸手向老唐要，越走越慢，和老唐拉開了距離，一條下山的路沒有其他人，正午的太陽曬得地面發燙，我在后面不情愿地踱著步，老唐在遠處的一棵核桃樹下回過頭看我，隔著距離我能看到他投來的關懷，如父的氣息，就這樣被定格在我這趟旅行的意義中。

人多數時候會在歡愉面前顯得有點輕骨頭，要不然哪來樂極生悲這一說?

和老唐在山腳下的農舍吃完午飯，回去尚早，便叫嚷著去凈土寺，路岔口分明標注的是兩公里路程，但我感覺那段路走了近十公里的樣子。

新建的馬路沒有綠蔭的遮擋，兩個人就這樣一覽無余地被曝光在太陽底下，沿著大道，雖心懷美景，卻一直看不到盡頭，像兩支因舍不得吃而捂在手心的雪糕，快要融化了。

看老唐穿一件綿杉，自己相對清涼，當時還有那么一剎那心疼他，不過事后證明還是自己經驗不足，回來之后發現自己成了燒火棍，而他因裹得嚴實毫發未損，這對比讓我有些扎心。?

凈土寺

到凈土寺已經身體不支了，再美的風景也入不了快要合住的眼。當時寺院還在大規模的修建當中，并不完整，站在中央大樓的前閣向山澗望去，從那些規劃的地基便知這里日后定是一片恢弘的風景特區，只是這一次算是撲了場空，逗留一圈便折返了，在回去的途中，老唐若有所思地說以后還想再來一次，我聽的有意，不知是碎石路面車子的細碎響聲還是過于困乏，感覺那應該是很遠的事了吧，便回答他，十年。

石門掠影

石門山遠眺一景

在去石門之前值得一提的是，我們在一個私人的旅游專線車上見到了非常西北的一面，司機是個直爽之人，語速極快，不議價，也不欺市，但一言不合就有攆人仗勢。期間一個游客嫌票價貴，打車在車站轉悠了一圈也沒找到另外一趟車去，舔著眼皮又回來，那廝硬是給人一點薄面都不留，冷嘲熱諷一頓，畫面囧極了。我跟老唐都笑地開心，我問他是否聽得懂，他說不懂但能感覺是個真性情的人，不過也不是存心為難那人。

在開車之前還囑托我們在車站把飯吃飽、買夠水、說風景區的東西貴，小孩大人抱著算一張票，諸如此類的溫暖的細節，讓我頓時對他刮目相看。

上車后有一白發蒼蒼的老人跟我們搭起話來，講述了石門的風景和一些簡單的觀賞路線，一些當地的廟會和遺失的風俗習慣，我能從他講述的語調中分辨出早些年的人情和往后的世故，如一幀幀影像從腦海中閃過，羞赧于老一輩人對當地文化的傳承和熱愛，我竟活得像個異鄉人。

素有“小黃山”之稱的石門景區，其實是當地人夸張的說法，不過相對于黃土高坡的土丘，這里的奇峰峻嶺還是屈指可數的，沒有過于的修飾，反而有著原始的廣袤。山上多是一些明清的廟觀，除了偶有還愿的香客前來上香，門前冷清，這里差不多快被人們的繁忙遺忘了，剩下的就只有那些民間廣為流傳的傳說了，小時候聽父母偶爾提及的一些場景或名字，在此刻呈現于眼前時，好像沒了故事里的傳奇色彩。?

這一天征得老唐同意，拍了幾張照片作為紀念。很難想象他這樣一個人不正經起來直叫人大跌眼鏡，在攝像頭下竟問我有沒有拍出他“蒙羅麗莎”的笑容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，整個人都蒙圈了，后來多次翻看相冊至今也沒發現所謂的“蒙羅麗莎”，倒有種臺上忘詞而強作鎮定的不自然神情相似。

對于那天記憶已經沒有太多順序可以羅列，從哪個山巔跑到哪個廟宇，或者從哪個故事聯系到某個傳說，幾天相似的情景讓我有種此地一游的淺薄，但幸好總有一些驚喜能讓人彌補缺憾，還是坐來時的車子回去，在下午昏沉悶熱的車廂內，困意重重，一覺醒來發現頭側在老唐的肩上，他并沒有叫醒我，就這樣讓我枕著睡了一路，頗為尷尬。見我醒來，朝我笑笑，那一刻，我覺得他真是個好人。

終于在臨走之前總算吃了一頓不錯的羊肉餃子，要了兩瓶啤酒，老唐不喝，我一個人喝完感覺有些醉意，興致沖沖地拉著他小跑了一段路。

開始下雨了，回到住所之后，老唐坐在沙發上抽煙，我站在窗前看著那一輪霞紅的落日在古渭河的波光中留下影子，帶著千年往事隨渾濁的河水靜靜地流去，感覺好久都沒有這么認真看過故鄉了，有種時間被放慢的節奏，腦海便想前段時間《天才捕手》托馬斯·沃爾夫對麥克斯寫下的最后話：“重要的是我對你的感覺永遠不會變，就如11日，當你來碼頭接我，我們爬上樓頂，一起感受生命的冷暖、榮耀，以及它所散發出的力量那樣”。

結尾：

結束旅途，我又回來了。還有什么比生活更熟悉呢，手頭積攢的工作，擁擠的地鐵，難吃的弄堂飯菜。

太熟悉了，好像前幾日只是黃粱一夢——那些青山、白云、已不復存在，埋在生計的忙碌中，是沒有太多時間回味生活的甘苦的，只有在老唐開始頻頻為我點贊、關懷、問候的一些時候，我才恍惚感覺，我們有過一個無與倫比的旅行。

斷斷續續近乎寫了一周時間才完成，在地鐵、在睡覺前偶爾都會寫一小段，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游記，因涉及的歷史風景多數都是感想，陳發可述。

但我知道，那些稍縱即逝的美妙瞬間，無論是景還是人，都于我是最值得留念的部分，無可厚非。在年歲漸長的日子里，漸漸明白人與人之間關系的薄弱，一些美好的事情，即使短暫不可靠，也是給眼下蒼白生活一個值得繼續的理由。